今天是六月四日﹐我想說一個故事給大家聽。
從前有一條小鄉村﹐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﹐生活很樸素善良。與其他鄉村有點不同﹐這條村的居民天生善忘﹐昨天的事今天己記不起﹐今天的事明天就忘記了。若村民甲得了罪村民乙﹐到了第二天大家都忘記了。正因為村民善忘﹐他們之間沒有什麼爭拗﹐所以大家能夠和諧共處。
有天早上一頭村民從未見過的野獸闖進村子﹐﹐村民們都很好奇﹐便走出來看過究竟。他們議論紛紛﹐討論著這頭野獸是什麼動物。有人問這頭讓牠進入村子會不會危險。另一人立即回答說﹕看牠毛聳聳樣子多麼可愛﹐當然不會有危險了。村民圍觀了好一陣見子﹐見野獸沒有什麼動靜﹐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﹐由得野獸在村子四處走動。
到了旁晚吃飯的時候﹐村民各自回家開飯。住在村口的王婆發現孫兒不見了﹐動員村民四出搜索。最後村長終於在村子的井旁﹐發現王婆孫兒的屍體。屍體上有很明顯被野獸襲擊的痕跡﹐大家一致認為王婆孫兒是被今天早上的野獸咬死的。在屍體有很多野獸的糞便﹐猜想野獸在吃飽後拉屎。奇怪的是糞便竟然在火光下閃閃生煇﹐原來野獸的糞便中混集了黃金。這時天色己晚﹐村長留下幫助王婆埋葬孫兒﹐著村民先行回家明天才商量對付野獸的辨法。
到了第二天早上﹐因村民天性善忘的關係﹐大部份人已忘記昨天發生的慘劇﹐除了失去孫兒的王婆和發現屍體的村長。他們二人因接觸過孫兒的屍體﹐對昨天發生的事情還記憶猶新。這時那頭野獸再次闖進村子﹐村民忘記昨天曾見過這頭野獸﹐於是又走出來看過究竟議論紛紛。王婆見狀馬上告訴眾人﹐說這頭野獸很危險會吃人﹐大家應該合力打死牠。可是村民並不相信她的說話﹐有人說野獸毛聳聳樣子多麼可愛﹐當然不會有危險了。王婆反問村民﹐難道你們忘記我孫兒被野獸咬死的事情嗎﹖有人說王婆孫兒昨天不是跌入河中淹死嗎。有人說王婆孫兒昨天不是病死的嗎。更有人說王婆記錯了﹐她根本沒有孫兒。
王婆見大家不相信她﹐心裏著急便向村長求救﹐希望他可以幫忙說出真相。村長記得王婆孫兒的死法﹐可是他更記得野獸拉出的黃金。他心想今天真幸運﹐野獸今再來村子﹐入黑後獨自去收集野獸糞便﹐撿出糞便中的黃金就發達了。於是他沒有說出真相﹐更說是王婆孫兒頑皮在先﹐挑潑野獸才被牠咬死。大家只要不去招惹野獸﹐便不會有危險了。雖然王婆竭力遊說村民﹐奈何沒有人相信王婆的說話。村長更說王婆在浪費大家的時間﹐著大家去幹活耕作。村民看見野獸沒有什麼動靜﹐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﹐由得野獸在村子四處走動。
到了旁晚吃飯的時候﹐村民各自回家開飯。村民的老婆發現村長不見了﹐動員村民四出搜索﹐可是完全找不到村長的蹤影﹐只是在村尾的大樹旁找到村長的布鞋﹐而布鞋旁些有閃閃發光的黃金。村民不明白村長為什麼會失蹤﹐只有王婆心裏明白﹐村長肯定是給野獸吃掉了﹐還吃得一乾二淨連骨頭也吞下肚。村民聽見村長被野獸吃掉﹐大家也人心惶惶﹐死怕下一個輪到自己被吃。不過大家不用怕只要到了明天早上﹐﹐村民又會忘記吃人的野獸﹐更加不會記得有過這樣的一個村長啦。
今天新聞看見緬甸軍方開槍鎮壓首都仰光的示威﹐令我聯想起六月某天在北京發生的某件事情。緬甸的軍方政府推翻民選政府﹐實行極權統治多年﹐早把國家弄得民不聊生。僧侶發動和平示威爭取民主﹐學生和人民響應上街遊行﹐本來是個很好的改革契機。軍方政府貪戀權力為保政權﹐寧可甘冒被世界各國遣責﹐也要對手無寸鐵的人民開槍鎮壓。世界各國也基於人道理由﹐發出遣責緬甸軍方暴行的聲明﹐可是只是遺責聲明有用嗎﹖
跟據聯合國以往的慣例﹐ 遣責接下來的行動就是經濟制裁。可是跟據以往的經驗﹐經濟制裁基本上沒有用﹐反而國家經濟蕭條﹐最終受苦的是緬甸人民。獨裁者才不會因為人民受苦而自動放棄政權﹐看看古巴﹐北韓﹐利比克等專制國家﹐給聯合國制裁了幾十年﹐獨裁者還是好端端地享受富貴特權。經濟制裁並不會影響獨專者的生活質素﹐反正有走私販子提供所需的奢移品。沒有與外國通商貿易﹐國民接觸外國思想的機會少﹐更加易於實行專制統治。遺責沒有用﹐制裁沒有用﹐還有沒有其他辨法呢﹖
辨法也不是全完沒有﹐聯合國可以派維和部隊進駐﹐推翻軍方政權成立民主政府。先不論這方案負上干預別國內政的罪名﹐這個方案也並非萬試萬靈的妙方。雖然維和部隊在南斯拉夫和岡果有點成績﹐但緬甸軍方並非泛泛之輩﹐有一定程度的軍力實力﹐聯合國的軍隊可能會陷入苦戰。看看美國在伊拉克泥足深陷的反面教材﹐就算成功打敗獨裁者﹐國家局勢還是十分動蕩﹐距離民主和平政府還有很遠的路。現實中干預別國內政的爭論﹐只是地緣政治權力鬥爭的潛台詞﹐決定如何分配外國對新政權的影響力。可是在理論的層面上﹐干預別國的內政涉及國家主權與普世價值的悖論。基於人道理由﹐我們不能無視專制政府屠殺人民。可是揮軍進佔別國﹐以武力阻止屠殺﹐又會變成了帝國主義。我雖然支持殖民主義﹐認為文明國家有啟蒙開發落後國家的責任﹐也不會輕率地支持出兵。若果出兵對文明國家沒有利益﹐總不能叫文明國家的國民﹐白白去落後國家送死吧。有利益會被指動機不純正﹐沒有利益而出兵又不划算﹐如果有足夠的軍事力量和國民支持度﹐出兵他國推翻暴政在理論上可行。可是基於現實上限制的考慮﹐出兵也不是可行的解決辨法。
制裁沒有用出兵又不切實際﹐那麼我們是否只能眼白白看著專制政權欺壓人民﹐什麼事也不能幹呢﹖一個國家的命運﹐應該由那個國家的人民決定﹐旁人不能亦難以代勞。若果人民不夠忍受專制政府的統治﹐人民有權發動革命去推翻獨裁政權。手無寸鐵的平民沒有能力反抗迫壓﹐我們應該做的事情是緬甸人民一個機會﹐讓他們可以主宰自己的將來。既然人民和平示威完全沒有效用﹐兼會被暴政屠殺﹐武裝起義是迫不得爾的最後選擇。我們不能夠代替緬甸人民去打仗﹐我們只能提供資金和武器﹐讓他們有能力自己作出決定。他們可以選擇在專制統治下苟且偷生﹐他們亦可以選擇冒生命危險英勇地反抗暴政。若果每個緬甸人民也擁有槍械﹐軍隊不敢輕易地開槍屠殺人民﹐人民就有力量站起來推翻軍政府。只有人民和政府的權力得到平衝﹐才不會產生殘暴的獨裁政權﹐人民擁有槍械是自由的基石﹐所以請支持槍械合法化。
一九八九年﹐我讀中二﹐介乎懂事與還未懂事之間。當年六月四日的記憶﹐很大部份是長大以後﹐從每年六四的新聞片段中重組出來。我只是依稀記得﹐那個非常惡的鐵娘子班主任當眾落淚﹐向我們說些當年我們聽不明白的道理。父母好像也曾向我講解發生什麼事﹐不過正如其他的教訓一樣﹐全部左耳入右耳出﹐一句也沒有記住。家人也算是支持民運﹐買了個塑膠民主女神回來﹐也買那些不知那個報社出的六四特刊。結果民主女神變了我的玩具﹐民主女神大戰高達。至於那些六四書刊﹐大慨在移民時全部掉了。六四對於我﹐正如納萃集中營﹐南京大屠殺﹐盧旺達種族清洗﹐理性上清楚知道這些暴行應受遣責﹐全世界也要努力阻止再發生的人道災難。但感情上卻很抽離﹐這些事件只不過是歷史常識﹐讓我們以史為鑑的素材。幾個星期前﹐馬力埋沒良心否認六四﹐我也沒有什麼特別感覺﹐反正世界上白痴何其多﹐有人會否認猶太人集中營﹐也有人認為地球只有六千年歷史﹐有人否認六四﹐有什麼奇怪﹖大家起哄奚落嘲笑完這個傻仔﹐世界還是照樣運轉﹐我們的歷史不會有任何改變。
過去十八年的六四這天﹐我也是與其他平凡日子般度過﹐除了電視多了每年給我溫故知新的新聞外。今年的六四有點不平凡﹐我沒有參加任何晚會﹐只是在一間上海店中﹐邊吃水煮牛肉﹐邊聽著我同事細說當年。這兩個星期我給公司派了去開會﹐同行的還有一位同事﹐是九一年北大畢業的博士生。八九那年﹐他就在北京見證了歷史。本來同事間很少會說這些政治話題﹐兩個男人有朝到晚對足幾日﹐可以說的話題也說過了﹐我心血來潮央他說故事給我聽﹐其實那也不是什麼驚險的故事﹐不過與看新聞片段不同﹐聽著同事淡淡然說住事﹐別有一番感受。
我那位同事在民運期間﹐人家在天安門絕食抗議﹐他就趁不用上課﹐整正躲在宿舍打麻雀。六月三日他原本也打算去天安門趁熱鬧﹐不過朋友回來說天安門有人扔石﹐場面混亂於是就打消念頭。要不然﹐他今天也不可能和我吃鱔餬說故事。於對北京的人來說﹐六三才是屠城的日子﹐六四已經是事件結束。他如其他好奇的民眾一樣﹐六月四日往天安門看看﹐離遠只見兩排坦克﹐除了解放軍外什麼也看不到。
他自己沒有到天安門﹐他的朋友倒吃了軍隊的子彈﹐一槍兩洞前面入後面出。他說他的朋友很好彩﹐不是因為吃了子彈死不掉﹐而是混亂中沒然遺失北大的學生證。那晚很多人受傷﹐醫院沒有足夠資源救治所有傷者。醫生必須要作出取捨﹐救了一個人就有另一個會失救。他的朋友有機會及時得到治療﹐多得他是北大博士生的身份﹐性命比甚他閒人矜貴。我問同事﹐那天到底死了多少人。他說沒人知道﹐但他可以確定北大死了兩個同學﹐大慨校園內的消息比較靈通。我再問他後來怎樣﹐他說北京很快就回覆正常﹐人民照常上班上學﹐政府也扮作沒有事發生不再追究。只要沒有吃子彈沒有受傷﹐又不是上電視出風頭的學生﹐大部份學生都回校上課。吃了彈但沒死的學生﹐就畢業找工作出國扮簽證就麻煩些﹐要交代那個槍傷從何而來﹐當日身在何處。不過要過關也不太難﹐撒個小謊﹐找些有頭有面的人作擔保﹐總不會被當成民運份子關入監牢。他說現在沒有人會說六四﹐但北京每個人也記得當年發生的事情。他說著說著有點感嘆﹐說現在中國的貪污比八九那年更嚴重。他認識些有背景的舊同學﹐憑著政治關係營商已是億萬富翁。
六四這個很遙遠的名詞﹐今夜在小籠包與菜飯之間﹐與我的距離拉近了。
P.S. 貼了篇講六四的文章﹐希望我的網址不會給The Great Firewall of China過濾掉吧。
今天晚上去了聽李柱鉐的晚餐演講會﹐題目是有關香港民主的前路。我不是一個特別關心香港政治的人﹐只是剛好演講會的負責人是喇沙師兄﹐他在舊生會通訊中發佈了演講的資料﹐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便去看一看。出席晚餐的不單只有講者李柱鉐﹐還有很多加拿大的政要名人﹐有聯邦部長﹐國會議員和卑詩省議員﹐ 以及溫哥華本地華人社區的傳媒和社團領袖。在近距接觸在新聞中常見到的名字﹐倒是一個很特別和有趣的經驗。
今晚的菜式很豐富美味﹐用料雖然不是十分名貴﹐但可以看出廚房十分用心炮製。猜想是城中名人難得聚在一起﹐酒樓自不免會打醒十二分精神﹐做好口碑不要自壞招牌﹐三十元的票價絕對是物超所值。很多的賓客也是中年以上的人﹐還有一些帶同小孩子全家出席﹐大慨我這樣單獨前來的年輕人少之又少。不知承蒙師兄關照還是純萃好運氣﹐我被編了坐在二號桌﹐在政要名人坐的一號桌隔鄰﹐距離講台也十分近。同桌的還有溫哥華支聯會的前主席﹐李柱鉐過來和他打招呼時﹐我還有機會和李柱鉐握手哦。
李柱鉐的演講在用餐後開始﹐他的確是位很有魅力政治明星。他的演講沒有悶場﹐其中在適當的地方還能引人發笑。他從去年第廿三條立法開始說起﹐講述兩年七一遊行的盛狀﹐當年起草基本法的原意和人大釋法﹐一直說到剛剛舉行立法會選舉﹐以及爭取零七零八雙普選。其實演講內的觀點我在報章雜誌上也看過了﹐但親耳聽到由當事人口中說出來的感覺是完全不同。我體會到有切身關係的真實感﹐而不只是發生於某年某日的一些事情。
他就香港的民主前途發表了一些的意見﹐也回答在場聽眾的問題。雖然中央近幾年對香港管制收緊了﹐但情況也不是如想像中那像的壞。一國兩制在某程度上是成功的﹐香港的法律精神和一般市民的自由﹐還是受到很好的保障﹐不比港英政府統治時為差。市民普遍支持民主選舉制度﹐工商界的自由黨和親共的民建聯﹐在今次直選中嘗到了甜頭﹐也對直選的態度有明顯的轉變。中央也展開了和民主派的對話﹐只不過還未認清楚是統戰的手段﹐還是有誠意的接納不同意見的聲音。民主黨本身存有一些隱憂﹐在今次選舉中由第一大黨跌為第三大黨﹐而泛民主派的議席則增加了﹐有不少獨立參選人士從民主黨中奪走了選票。李柱鉐認為作為爭取香港民主發展是一件好事﹐余若微﹐大班﹐長毛等是他們的朋友而非敵人。雖然民主黨的確是有不爭氣的地方﹐但他認為政黨政治是大勢所趨﹐若舉行全面直選會對民主黨有利﹐畢竟他們的地區工作比起獨立議員強。
有一個聽眾問他對范徐麗泰的意見﹐李柱鉐始終是有經驗的政治家﹐從他口氣可以聽很出他不屑范婦人的所為﹐但說話上的批評也不失風度。可惜的是他以不平干涉內政為由﹐拒絕回答有關中國大陸政治的提問。身為議員的在公開場合有難言的苦衷﹐我倒想知道他在私底下的想法。
晚餐演講會在十時半左右完結﹐在駕車回家的途中﹐我已在收音機聽到了有關這次演講的新聞﹐溫哥華中文電台的效率真的十分高。我不知這個演講會不會為我帶來什麼改變﹐畢竟我這個年紀的人對政治不感興趣才是正常嘛。
蘋果日報作者 – 陳馬:書評,影評,動漫,旅行,哲學筆記